【聪鹤】囚鸟与人质（1）
“凡是与人类私通的，都是叛徒！……”
“都得死！死啊……都得死！”
……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洪思聪从来不知道云中鹤有这么严重的精神疾病，从前他习惯于阳奉阴违，甚至与他公然作对。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强大无匹的执行力和矢志不渝的血统论调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他做到百年如一日的。
云中鹤是妖，洪思聪也是妖，云中鹤怎么就可以比他高出那么一截呢？凭什么？
他想起猫在半空中扑落鸟儿，被紧紧锁住的双腿，以及从小腿肌肉传递而来的触感和奇异心理，还记得那一声声鸣泣，那一刻，自己的双眼似乎忍不住蕴了泪。
悲的是云中鹤，悲的是身为妖族的认同感。
在专业医师李主任及其小组认真检查分析之后，李肖一摇着头告诉洪思聪，云中鹤的情况非常复杂，精神紧张与戒备程度也很高，他无能为力，让患者自个该干什么干什么，该吃什么吃什么。
洪思聪听了，晓得言下之意，恨不得揍李肖一一顿结实的，转念想到尚未脱离危险的云中鹤，只得悻悻收手。
岂料李肖一又用他四平八稳，细听却带有丝烟火气的腔调开口说话，云中鹤本身也存在自伤和自杀的倾向，只是往常他都用了十成力气阻止了自己，没闹出太多事来，最近这场风波可能也与他透支了太多力量抵抗有关联，在复查过程中，他们发现云中鹤手臂上有伤痕。
总而言之，云中鹤得的这个“躁郁症”是精神疾病之中自杀率最高的一种。这是李肖一下最后下的定义。
洪思聪感觉自己的一颗小心脏都被云中鹤攥紧了，当真是没心没肺啊。当初若是知道现在这么多，他一定不会策划出这么些事来的。
害人又害己。
告别李肖一之后，洪思聪捧着厚厚的临床案例，只有上面薄薄一叠是云中鹤的病例。他独自一个进了病房，坐到云中鹤床边的木凳上，只痴痴地望着他安静的睡颜，也许，此刻对他而言，梦里才是最美好的地方，应当有他所期望憧憬的一切，而不是醒来之后面临的深渊，和无法控制自己的悲剧。
呆坐的他突然不知道是否该让云中鹤知情一切，说他得了严重致死的精神疾病，还是，隐瞒这一切，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带他去静养，直到，病好，尘埃落定。
还没有等他下决断，患者已然慢慢苏醒，脱离麻醉剂的大脑依旧是一片浑浑噩噩，还有来自深处莫名发疼的神经，令他疲于应付。
洪思聪双手握成了拳头，锋利尖锐的指尖刺进了表皮，他又缓缓松开，只是双眼不曾变动，注视着刚刚睁开双眼，尚处于迷蒙中的云中鹤。
从前不曾在意的细节也一一浮现，面前这个曾经强大到似乎无所不能的妖，面对不理解和超出掌控的一切都会下意识地歪头，颈项弯出一个弧度，这似乎该归咎于鸟类的天性吧。
可他刚刚又得知了一个信息，躁郁症的并发症中含有偏头疼，他怎么能保证云中鹤每一次歪头不会有这个因素存在。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他像吸食了大量猫薄荷一般变得亢奋起来，大脑轰鸣，血液急速流动，连脸也十分通红。他已经做出决断了，云中鹤的下半生，他洪思聪负责到底。
云中鹤眯眼看他，沉默良久，似乎认不得面前这只妖了，他只能确认面前的猫妖身上没有令他深恶痛绝的味道，散发出来的似乎是善意。
“你，你是谁？”久未开口说话的缘故，让云中鹤停顿了一下，才恢复正常的语调。
“我嘛，是来照顾你的。”洪思聪内心无比惊讶，却迅速控制住面部表情，一双猫眼直勾勾地望住对方，眼底柔情款款，口里胡诌了一句。
他见云中鹤没在搭腔，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倏地一下变回了原形，轻灵地跃上病床，刚巧落在云中鹤的怀里，还趁机蹭了蹭胸膛，其中有力跳动着的心脏是对洪思聪最成功的安慰。
云中鹤本来不想理会这个看起来有点油腔滑调的妖，谁料到他厚脸皮化回原形，竟然还是一只蓝色短毛猫。毛，摸起来还不错，他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细微电流，细长的五指从猫圆滚滚的头顶梳拢而下，还怪舒服的。
那便只有勉为其难接受一二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洪思聪充分利用自己的原形，让云中鹤的内心对他本妖的接受度大大提升，虽然是从负数到零，好歹也算不小的进步。洪思聪明白，知足常乐，同时，他也想让云中鹤清楚，尽管这个难度很大。
夜色渐渐深了，播撒在窗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阴影，却丝毫没能影响到床上又昏睡过去的云中鹤，暗影投射到地面，洪思聪欲挣脱云中鹤怀抱之时，却被由恶梦所魇到的他给抱紧了，汲取着猫身上所能汲取到的所有温暖。洪思聪被他双手揽着，两只猫耳支棱，转动了几下，猫身安然地躺回了他的怀抱里，猫尾巴安抚一般地缠绕上他染上寒意的胸膛。
云中鹤真的，在被他这只猫扑倒在身下的那一刻，就将他给征服了。
拿他没招。
囚鸟却将他给变做了“人质”，这便是妖界的神奇之处吧。
洪思聪本来是想着云中鹤的精神疾病很严重，根据李肖一说是因为他所处的环境太过于刺激他了，如果真的想要让精神得以平缓，继而康复，回到正常生活，就得让病患远离诱因刺激。
他筹划着，那必须得让云中鹤生活在没有人类以及妖、人过从接触的环境，至少目前得是这个样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洪思聪做事，从不瞻前顾后，因为时机和生命永远不会等待你。
“我要把云中鹤治好，我是说真的，不管有多麻烦”
他早就是孑然一身了，而我，有我在，就是唯一陪伴他的那个最好选择。
这是洪思聪给他曾经的那些朋友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消失了，连带着前不久遭逢巨变的云中鹤。
无影无踪，似乎就是打着不被找到的主意不见的。
-tbc
《养病手札》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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